袁维学:法显何曾到过美洲
来源:
临汾市法显文化研究会
日期:2018-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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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法显何曾到过美洲
原载于《东南亚》1994年第2期
袁维学
1994年2月
前不久,有幸拜读了连云山先生的力作《谁先到达美洲》。我深为连先生的胆识所折服,但对有些观点却不敢苟同。所以,想就法显是否到过美洲一事谈谈自己的愚见。
法显的记述
法显在狮子国(斯里兰卡)游历了二年,尔后航海东归。他对自己海上的经历有生动的、详细的、准确的记述。他在《佛国记》中写道:
求得弥沙塞律藏本。得长阿含、杂阿含,复得一部杂藏。此悉汉土所无者。得此梵本已,即载商人大船,上可有二百余人。后系一小船,海行艰险,以备大船毁坏。得好信风,东下二日,便值大风。船漏水入。商人欲趣小船,小船上人恐人来多,即斫恒断。商人大怖,命在须臾,恐船水漏,即取粗财货,掷诸水中。法显亦以君墀(水瓶)及澡罐并余物,弃掷海中。但恐商人掷去经像,唯一心念观世音及归命汉地众僧:“我远行求法,愿威神归流,得到所止。”如是大风昼夜十三日,到一岛边。潮退之后,见船漏处,即补塞之。于是复前。海中多有抄贼,遇辄无全。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唯望日、月、星宿而进。若阴雨时,为逐风去,亦无准。当夜暗时,但见大浪相搏,恍然火色,鼋、鼍水性怪异之属。商人慌惧,不知那向。海深无底,又无下石住处。至天晴已,乃知东西,还复望正而进。若值伏石,则无活路。如是九十日许,乃到一国,名耶婆提。其国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停此国五月日。复随他商人大船,上亦二百许人,赍五十日粮。以四月十六日发。法显于船上安居。东北行,趣广州。一月余日,夜鼓二时,遇黑风暴雨。商人贾客,皆悉惶怖。法显尔时,亦一心念观世音及汉地众僧。蒙威神佑,得至天晓。晓已,诸婆罗门议言:“坐载此沙门,使我不利,遭此大苦。当下此比丘,置海岛边,不可为一人令我等危险。”法显檀越言:“汝若下此比丘,亦并下我!不尔,便当杀我!汝其下此沙门,吾到汉地,当向国王言汝也。汉地王亦敬信佛法,重比丘僧。”诸商人踌躇,不敢便下。于时天多连阴,海师相望僻误,遂经七十余日。粮食、水浆欲尽,取海咸水作食。分好水,人可得二升。遂便欲尽。商人议言:“常行时,正可五十日便到广州,尔今已过期多日,将无僻耶?即便西北行求岸,昼夜十二日,到长广郡界牢山南岸,便得好水、菜。但经涉险难,忧惧积日,忽得至此岸,见藜藿依然,知是汉地。
我之所以不惜笔墨援引法显的这段记述,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研究法显海行的唯一依据,就是他的这段文字。除此之外,无任何材料可资佐证。结论只能从分析、考证这段文字中得出。
耶婆提在何处
法显由狮子国乘商船回国,但东行两日后,便遇到强风,船漏水入。13日后,商船到一岛边。船补好后又继续前行。途中又遇阴雨,无法辨认方向,船随风而去。船在海上漂了90日,来到了一个名叫耶婆提的国家。
法显所到的耶婆提究竟是何处?学者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是爪哇,有的说是苏门答腊,有的说是加里曼丹,有的说是马来半岛。连云山先生在《谁先到达美洲》一书中则认定,耶婆提乃是美洲之墨西哥。
笔者认为,耶婆提当是梵语 Yavadvipa的对音,是汉语翻译过来的地名。众所周知,人名、地名的翻译,在没有约定俗成的情况下,会出现各种译法。如印度早先译作身毒、天竺,到了玄奘才译作印度,而沿用至今。同样, Yavadvipa汉语亦有多种译法,汉时译作叶调,后又译为阇婆,而法显则译作耶婆提,实际上都是指一个地方,即爪哇或苏门答腊。关于耶婆提,外国古书中早已有记载。成书于公元前后的印度大史诗《罗摩衍那》中说,东方有一个名为耶婆提的地方。公元2世纪,希腊地理学家托勒密在其著作《地志》中称该地为 labadiou,意思是黍稷之岛。他说此地非常丰饶,盛产金子,有一商城,名为银城,在岛之西隅。苏门答腊正以产金而著名。
并非中国商船
连云山先生说:“早在公元5世纪初,即公元412年(东晋义熙八年),中国人法显和由三条海船组成的中国船队,横渡太平洋到达美洲中部,并在墨西哥和加利佛尼亚一带住了5个月。”连先生还说:“(法显)在狮子国登上一条从罗马帝国(大秦)返航回中国的大海船。经过长期的细致的努力,现已考证出来,这是一个由三条海船组成的远洋船队。其中有两条船各载二百多人,共有四百余人。”
我认为,法显乘坐的并非中国海船。
其一,法显在《佛国记》中对船的归属无只字记载。他离祖国13载,若见到乡亲该是何等的激动!他在狮子国的无畏山僧伽蓝里见一商人以晋地所产的一把白绢扇供养佛像尚且陡然而生怀乡之情,不禁泪流满面,要是见到中国商船和自己的乡亲,那当会感动异常,在自己的著作中不会忘记大书一笔。
其二,法显离开耶婆提时,改乘另一条商船。船上大多是婆罗门。在遇到危难时,婆罗门们认为是法显妨碍了他们,要把他扔下海去。法显的施主吓唬他们说,汉地国王敬信佛法,非常器重和尚,你们若把他扔下去,我到汉地将向国王告你们,他们才作罢。这绝不会是中国船,要是在中国船上,法显决不会有此等境遇。中国船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婆罗门,法显的施主也不会是个外国人。
其三,法显乘坐的并非是一个由三条海船组成的船队,而只是一条大船,后拖一小船。充其量,也就是两条船,何来三条?法显从耶婆提乘坐的是另外一条船,与此船无关,它们不是同行者,不能算在其中。
其四,如果法显乘坐的是中国船,为何不直接回国,而要在耶婆提呆五个月?耶婆提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并不是他学习、求经之地。而且中国船也不能在该地停留五个月后再航行。倘若法显从狮子国乘坐的是中国船,那么他为何又改乘其他商人的大船,而不坐原先那条船回国呢?
从法显的记载可以看出,他乘坐过的两条船并不是同行者,所以无从谈起是个由三条海船组成的远洋船队。他所乘坐的是外国商船,而非中国船只。
假设耶婆提是墨西哥
法显从耶婆提乘坐另一条商人大船,东北行,前往广州。船上二百余人,大多是婆罗门。耶婆提国外道婆罗门兴盛,应该说,这些婆罗门是耶婆提国人。商人们议论说:“平常五十日便可达到广州。”就是说,他们常来往于耶婆提国与中国之间。如果说耶婆提是美洲的墨西哥,那么在东晋的时候,墨西哥就该与中国有贸易往来,但至今尚找不到这方面的证据。只有印度尼西亚才有这种可能性。早在汉朝时,中国与印度尼西亚就有官方交往,贸易往来。《后汉书》卷六本纪有云:永建六年(公元131年)“十二月,日南徼外叶调国、掸国遣使贡献”。东晋时,印度尼西亚有商船来华当然无容置疑。
关于耶婆提,法显写道:“其国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连云山先生认为,“法显所说的耶婆提‘婆罗门兴盛’,是指这里是高等种姓人统治,权力很大的意思,是酋长制部落社会的意思,并非指婆罗门教。”我认为,法显这里指的是宗教。其实,法显说得明明白白,“外道婆罗门”,外道已道出了婆罗门的宗教性质。其时,印度尼西亚处于甫尔纳哇尔曼时代,爪哇等地信仰毗湿奴的印度教。这正是法显所描写的情况。
法显说,他乘坐的商船离开耶婆提,“东北行,趣广州”。如果耶婆提是墨西哥,那么离开该地后就不可能东北行,而应该是西北行。连云山先生说:“航向东北行”,这是航行计划。是他们根本不知自己已在美洲,而是按已知的地理和世界概念作出这一航行洋计划的。”
船上有海师,也就是舵手,他们在起航的时候,怎么能不知道东西南北呢?他们怎么能不辨方向胡乱航行?《佛国记》是法显归国后所写的游历的实录。他很注重时间、数字和方向,他不会记录他的航行计划,而是记载他的实际经历。他是位学问僧,不会把方向搞错的。所以,法显离开耶婆提东北行,是确信无疑的。
退一步说,法显乘坐的船到达的是美洲的墨西哥,那以先于哥伦布达到美洲的并非是法显一人,还有众多的商人,而那些商人并非是中国人,这就是说,先到达美洲的并非只有中国人法显,而且有众多的外国人,并不是法显一人独领风骚。
综上所述,我认为,法显所到的并非是美洲,而仍是亚洲。
作者:袁维学 插图:冯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