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瓦特——蓮花生大師的故里
陆树林 2020.4.17
我在巴基斯坦多年工作生活过程中,曾三次到过斯瓦特。前两次是使馆利用春节假期组织的旅游活动,由于从使馆到斯瓦特来回都需近五小时,因此每次都只能在老王宮前停一下,遠眺一下遠方的雪峰就得返回,未能细致参观了解,因此留下的印象不深。最后一次是受巴基斯坦民间遗产研究所所长阿克希·穆夫蒂先生的邀请,结伴使馆文化参赞袁维学夫妇一起去的,并在哪里住了两天,特别是又有知识渊博的穆夫蒂先生为我们导游,随时随地给我们讲解,因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斯瓦特是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2010年改名为凯普尔普什图哈瓦省)的一个县,地处山区,风景秀丽,英国统治时期,曾被英国女王誉为“大英帝国的瑞士”,巴基斯坦独立后被称为“巴基斯坦的瑞士”。该县历史上是古乌仗那国的故地,这个古国在法显的《佛国记》中记为乌苌国,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中記為烏仗那国,在梵文里发音Udddiyana,原意是花园,玄奘曾用“山谷相属,川泽连原","林树蓊郁,花果茂盛"来描述这块美丽的地方,曾是佛教圣地,"并在佛教在中国的传播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从这里曾有多名高僧到中国弘法,特别是著名的莲花生就是该国一位国王的儿子,他是佛教密宗大师,公元8世纪,受藏王赤松德赞的邀请,来西藏传教,对中国藏传佛教的传播和发展发挥过重要作用。中国许多高僧像法显、惠生、玄奘,使节宋云、王玄策等都到斯瓦特朝圣和通好。
那天,我们约于早晨9时从使馆出发。阿克希·穆夫蒂先生开自己的车来我们使馆,为便于随时随地为我们讲解,把自己的车存放在我们使馆,改乘我的车。我们坐在车里边走边看,他告诉我使馆到斯瓦特约250公里,5小时路程。我们一路经过塔克西拉、阿博塔巴特、马尔丹、塔赫特帕依等地,经过塔赫特巴依时阿克西·穆夫蒂先生买了一种叫“恰帕尔”的烤肉给我们吃,“恰帕尔”在乌尔都文里是拖鞋的意思,这种烤肉做成拖鞋鞋底的形状,因而得名。这种烤肉名字难听,但吃起来很香。路上我们看到一座既雄伟而又保存得挺好的佛塔,下车留了影。
路上看到的一座古佛塔
我们于12时15分抵达马拉坎特山口。马拉坎特山口和开伯尔山口一样,也是著名的战略要地,山口附近我们在一山包上看到一座石头小屋,阿克西先生说这个小屋人称“丘吉尔小屋”,因为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青年时代当过《加尔各德先驱报》和《每日电讯报》的记者,英国为了征服这一带普什图人的武装反抗,曾派大军驻扎在这一带,丘吉尔作为随军记者曾在这间小屋住过一段时间,他把发自马拉坎特的系列战地报道汇集成册,出过一本书,他凭这次采访和这本书,在英国出了大名。
阿克西先生告诉我们,过了山口, 我们也就进入斯瓦特境内,山势也越来越高,约一小时后我们越过斯瓦特河桥,进入塞杜·谢里夫市。塞杜.谢利夫是斯瓦特的首府,我们看这是一个相当热闹的城镇,便在这里一个叫Uddiyana 的旅馆住了下来。我们的旅馆附近有游览缆车,从旅馆我们可以远望北方高大连绵的雪山。
在旅馆阳台合影留念(左一左二为袁参赞夫妇,右一右三为笔者夫妇,右二为阿克西 穆夫蒂先生)
在斯瓦特旅游期间,我们先去参观了斯瓦特博物馆,馆内珍藏着佛陀释迦牟尼的足印,是镇馆之宝,就在门口附近大厅的玻璃罩内展出。
博物馆工作人员向我们讲解佛足印
馆内藏品不少,很多是佛教文物。有各种佛像和佛本生故事雕刻,还有各种钱币等。
从博物馆出来我们到两家商店转了一转,购买了一些古钱币。然后去到阿德南王子家做客。
参观一佛教遗迹(右一为袁参赞,左二、左三为笔者夫妇,左三为阿克西 穆夫迪先生)
阿德南王子是获悉我们来斯瓦特游览,专门从伊斯兰堡赶来接待我们的。他是我的老朋友了。我在使馆当政务参赞时就结识他了。他的父亲奥朗则布王子也是我们的朋友,他的祖父是斯瓦特的瓦里(土邦王),他的外祖父则是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曾在巴基斯坦执政十年,在他执政期间,巴中关系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他于1965年3月访华时会见了毛主席。那次访问阿德南的父亲奥朗则布王子和他的母亲、阿尤布汗的长女也陪同访问。
阿德南王子的一位舅舅戈哈尔·阿尤布·汗曾当过国民议会议长和外交部长,也是我们使馆的老朋友,与我本人也多有交往。戈哈尔议长访华时,我离任不久的田丁大使曾主动陪他游览慕田峪长城,但异常不幸的是,就在登长城的缆车上田大使突发心脏病,竟靠在戈哈尔的肩上逝世,为此戈哈尔议长极为震惊和悲伤,曾要求中止访问,后经我做工作才完成访问。总之阿德南家族同我们的友谊是持久的历史性的。
1965年毛主席会见访华的阿尤布汗总统
在阿德南的家里,他先拿出他外祖父访华的照片给我们看,还为我们放映了他父亲奥朗则布自己拍摄的访问录像,完了请我们享用十分丰盛的饭菜,其中有一道菜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道烤鳟鱼(trout),味道极其鲜美。阿德南王子还告诉我,斯瓦特原来并没有鳟鱼,这里的鳟鱼是他的曾祖父从欧洲引进的。他还请我们第二天来他家里吃中饭,我们怕麻烦他太多,只得借故婉谢了。
在巴基斯坦我多次听到这样一种说法,即普什图人要是成了你的朋友,那他是最忠诚的朋友,要是他成了你的敌人,那他将是你最凶恶的敌人。我想阿德南王子身上就具备这一特性。当然因为我们是朋友,我只看到他的朋友的一面。他的确是我非常真诚的朋友。我退休之后曾有多次机会重访巴基斯坦,每次我都在我出席的活动上见到他,并亲切交谈。
2016年在习近平著作《谈治国理政》乌尔都文版伊斯兰堡首发式上作者(右一)与阿德南(左二)合影留念,右二是笔者卡拉奇大学校友纳克维大使,左一为乌尔都文版译文核稿人之一安启光总领事。
阿德南王子曾在2016年接待过清华大学教授李希光率领的中巴文化走廊远征队考察斯瓦特,并亲自为李教授开车和当导游,并宴请了他。李教授后来就考察的情况出了一本画册《西方乐土的最后秘境》,在这本书的首发式上我也见到阿德南王子。
这次邀请我们到斯瓦特考察的阿克西先生也是我们的真诚朋友。记得在斯瓦特期间,一天我们坐在旅馆的阳台上喝茶聊天,谈及中巴文化交流事宜时,他表示,应该将袁维学参赞的小说《灵鹫山》译为乌尔都文、英文,并拍成电影,当时我立即表示,这是一个好想法。我还说,法显和玄奘在南亚的知名度是一样的,这里的人总是将两个人一起提,但在中国就不一样了,玄奘的名气要比法显大的多,就是因为在中国有一部小说和一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使玄奘(唐僧)在中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法显只知识界知道,一般群众就不一定知道了,小孩更不知道了。这对以65岁高龄不怕千辛万苦西游西天获取真经而实际功勋一点不亚于玄娤的法显,真是不公啊!现在袁参赞已经写出关于法显的小说,应该好好利用这部小说提高法显的知名度。据知,经阿克西先生的努力,《法显传》的乌尔都文版和英文版在巴基斯坦真都出版发行了。
这里我想应该简单地介绍一下袁参赞。袁参赞是真正的文化人,他用他所学的乌尔都、英语两门外语,为中巴文化交流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工作,他首先把巴基斯坦国父真纳的传记《真纳传》译为中文在中国出版,把巴基斯坦的乌尔都文小说《悲哀时代》、《勇士》、《萨姬坦的爱与恨》译为中文在中国出版,他用乌尔都文撰稿,将多位中国现代作家介绍给巴基斯坦。他是书法家,尤其擅长草书,曾在中国美术馆、泰国、韩国、巴基斯坦举行过书法展,出版过《中华诗书画印集》、《诗书寄情清真国》、《袁维学诗词》等。他担任过驻巴基斯坦、泰国、菲律宾文化参赞。鉴于他为中巴文化交流做出了特出的贡献,2001年获巴基斯坦总统“杰出成就奖”。2010年中国翻译协会授予他”资深翻译家“荣誉证书。他还是中国作家协会和翻译家协会会员。
袁参赞在广泛收集研究历史资料的基础上,花五年时间写出长篇小说《灵鹫山》(后改名为《法显传》),介绍法显的生平,他在巴基斯坦文化界很受欢迎。
我们在斯瓦特期间还去了赛杜谢里夫的姐妹城明戈拉。我们看到这里商店密布,商店里中国商品,特别是手机很多,其价格也比伊斯兰堡便宜很多。据说,很多都是从位于喀拉昆仑公路上的吉尔吉特转运来的,从中也可看出中巴友谊公路对巴经济的所起的作用。
由于我们在伊斯兰堡有许多工作,不能在斯瓦特久留,因此虽然有很多景点和佛教遗迹未去,我们在这里逗留两天后便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返回了伊斯兰堡。
我们这次斯瓦特之行是在我离任回国前四个月进行的,那时斯瓦特还很稳定平静,然而就在我回国四年后,随着阿富汗塔里班政权被美军推翻,在美军和北约军队持续的清剿之下,塔里班越来越向巴基斯坦部落地区和紧靠部落地区的斯瓦特河谷渗透,他们把斯瓦特当作自己的避难地和重新发展的基地,并很快控制了斯瓦特河谷。这些地区的人和塔里班一样都是普什图人,这里的崇山峻岭便于他们躲藏,据说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曾在斯瓦特的一个村子里躲藏过一段时间。控制斯瓦特河谷是一个叫“执行先知穆罕默德法典运动"的非法武装组织,头目叫毛拉法兹卢拉赫,他们利用当地人的宗教热情,招募了5000多名支持者,在当地以严酷的方式执行伊斯兰教法。法兹卢拉赫在当地拥有"毛拉电台",通过这个私人电台在该地区宣扬并强制民众执行"塔利班"式的法律,煽动武装暴力活动。他们禁止歌唱和舞蹈,并把CD、电视和电脑等能传播音像的物品视为罪恶之源,甚至炸毁当地的音像店。他们对妇女的装束和言行也有严格要求。此外,他们强烈反对政府和联合国共同发起的为当地儿童接种小儿麻痹症疫苗的活动,违令者严重的会被砍头。他们禁止女童上学,使当地居民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他们还破坏佛教遗迹。两年后巴基斯坦军队对塔里班发动了军事进攻,并逐渐收复了一些被塔里班控制的城镇,在这一过程中斯瓦特遭到严重的破坏,人民生命财产损失严重。斯瓦特原有人口180万,塔里班控制后逃离的竟达100多万。
在这一过程中斯瓦特还涌现出了世界最年轻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她叫马拉拉,她1997年出生在明戈拉,她父亲是一位开明的乡村教师,自己创办了一所学校,马拉拉从小在她父亲创办的学校上学,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优秀,她反对塔里班的宗教极端政策,特别厌恶塔里班不允许女孩上学。她从11岁开始就在BBC网站上发表文章,塔里班控制斯瓦特河谷地区以后,她写了许多文章揭露塔里班在斯瓦特实施的极端政策和恐怖行径,为妇女争取受教育的权力,她无视塔里班的禁令,继续上学,并且出行时也不按塔里班规定,穿戴笼罩全身的袍子,她还在一些集会上发表讲话,并因此受到一些组织的奖励,成为小有名气的人物,也因此受到塔里班的注意和忌恨,塔里班的头目终于下令除掉她。一天她乘校车从学校回家时,两名塔里班武装分子半道截住校车,询问谁是马拉拉,然后就向车内连开了三枪,马拉拉头部受重伤,生命垂危,另外两名女生也受了伤。她先后在斯瓦特和白沙瓦的医院抢救,然后被送到英国伯明翰的医院继续救治,终于保住了性命。她在治伤期间巴基斯坦总统、总理、联合国秘书长都去探望。后来她与英国知名战地记者克里斯蒂娜 拉姆合作,写了名为《我是马拉拉》的自传,马拉拉因此成为国际知名人物,并在她17岁时获得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成为世界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她获得诺贝尔奖之后巴基斯坦国民议会全票通过向马拉拉致敬的决议。她还应联合国之邀,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了讲话。《我是马拉拉》这本书被译为各种文字出版。2013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曾把书的中文译文寄给外交笔会,请外交笔会就此书是否适合在中国出版提出意见,外交笔会把这一任务交给我这个曾在巴基斯坦长期工作过的会员处理。我仔细地阅读了两遍译文,觉得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揭露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内容符合我所知的情况,可以在中国出版,四川人民出版社于1914出版了中译本,出版前还请我写了推荐词,印在书的扉页上。我的推荐词为:以生命抗争,于绝处逢生,一个巴基斯坦女孩的传奇故事。
写到此,我应该结束关于斯瓦特的故事了。我对于这片曾经的佛教圣地,巴基斯坦著名的旅游胜地,历史名人莲花生大师的故乡,我三次到过,一度饱受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蹂躏的秀丽土地,还是很有感情的,我关心她现在的状况,去年7月我在巴基斯坦新任驻华大使的一次宴会上高兴地见到阿德南王子,他是应李希光教授的邀请来中国访问的,我迫不及待地向他询问斯瓦特现在的情况,他说好多了好多了,已基本恢复平静,很多人已返回家园。我很高兴听到他这样回答,我祝愿斯瓦特持久地保持和平稳定,并且不断发展、进步,成为巴基斯坦人民真正的乐土!
(2020年4月17日)